分类
纯正福音

抹大拉的玛利亚记录的书卷–《黑暗时代书》(下)

抹大拉的玛利亚转过身来,晨曦照耀着眼前人。是伊萨站在那里,他穿着一件质朴的白色长袍,伤口全都已经愈合了。他在向她微笑,灿烂的笑容让人备感亲切而温暖。他温柔地说,“虽然我还没有升上天国,去陪伴我的父亲,也是你和他们的父亲,但我在尘世的时光已经完尽了。我的时代过去了,现在是你的时代。”

克劳狄亚忙起身更衣,希腊奴隶也匆匆来到房里。

“夫人,赶紧去,要不就太迟了。大人正坐在审判席上,祭司们想要伊萨的命!”

“外面是谁喊叫?”

“一大群流氓,很早就聚到这里了。神殿的人肯定昨晚就开始活动了,要保证这里都是他们的人。以免在判决生效前,让其他的耶路撒冷人有机会为了拿撒勒人的缘故集合起来。”

克劳狄亚慌里慌张地穿戴整齐,但是完全不像平日里那般精心。她今天没兴趣关心自己的外表。只是想得体、大方地出现在审判庭上而已。她迅速地照了一下镜子,突然想起一个问题:“皮罗在哪里,他还没醒,是不是?”

“是的,夫人,他还在床上睡着呢”。

“好的,好好陪着他,要是他醒了,尽量把他带得离城根远一点。我不希望让他知道城里发生的任何事情。”

“遵命,夫人。”希腊奴隶答道。

克劳狄亚跑出房间,准备完成她毕生最重要的使命。

克劳狄亚.波丘拉竭力掩饰她的失望和难过,她进了已经临时改做审判庭的庭院。比拉多向大祭司们让步了,本来他们是不允许进入罗马人屋室的,这已经冒了逾越节亵渎神灵的风险。这里四面是墙,很隐秘,没有暴露给墙外的乌合之众。本丢.比拉多高坐在罗马审判席上,身后站的是两名贴身侍卫,一个是蓝眼睛的普雷图斯,另一个是克劳狄亚不喜欢的粗横傲慢的朗吉鲁斯。比拉多的一侧与该亚法和亚那的坐席相接,另一边则是希律王的特使。而神殿的特使睚鲁显然缺席了。

在众人面前站着,五花大绑,淌着鲜血的是拿撒勒人。

克劳狄亚从窗帘后面凝视伊萨,他也抬起头来看,仿佛知道她正看着她。他们的眼光会聚在漫长的一秒,似乎要延伸至永恒。在那一瞬间,克劳狄亚感觉到与皮罗被救的那个夜晚一样纯粹的爱与光。她不想停止注视或离开眼前亲切的人。难道其他人没有这样的感觉吗?他们怎么可能站在弹丸之地而不能被如此神圣造物的光照亮?

她咳嗽了一声,提醒丈夫她到了。比拉多在座位上向克劳狄亚点头示意。“各位大人,如果你们不介意的话,我离开一下。”总督边说边起身离席来到妻子身边。克劳狄亚带他离开众人的耳目。当她看到丈夫灰白的脸色时,感到惊惶贯通了全身。他的前额和太阳穴下渗出细细汗流,可现在还只是空气凉爽的清晨呢。

“克劳狄亚,我无法简单地作出判决。”他静静地说。

“本丢,你不能让他们杀死这个人。你知道他是谁。”

比拉多摇头说:“不,我不知道他是谁。正因为如此,让我作出判决才那么难。”

“但是你知道他就是在整片土地上做过无数善事的人,你知道他没有犯下任何需要用极刑来处置的罪行。”

“他们说他是个反贼。如果他威胁到罗马的话,我不能让他活着。”

“可你知道那不是事实!”

比拉多的目光从她身上移开,过了很长时间,他在妻子面前深吸了一口气说:“克劳狄亚,我也很痛苦。这个人无视一切罗马人的理性与逻辑。我所接受的思想受到了目前局势的挑战。我的良心告诉我他是无罪的,我不会惩办任何无罪的人。”

“那就不要惩办,这么难办吗?你有权力救他,本丢。救救这个帮过我们儿子的人!”

比拉多用双手抹去脸上的汗水说:“让事情变得复杂的是,希律王也要求处死他,今天早上又来催了。”

“希律王是一只走狗!”

“没错,可是这只走狗今天傍晚要出发前往罗马,如果我冒犯了他,他可能会毁掉我和恺撒的关系。而这个伊萨可能会毁了我们。克劳狄亚,你说值得吗?我们值得为一两个犹太反贼的命放弃未来吗?”

“他不是个反贼!”克劳狄亚叫道。

他们的对话被希律王的特使打断了,他叫比拉多回到法庭。当比拉多准备离开时,克劳狄亚拽住他的胳膊。

“本丢,我昨晚做了一个可怕的梦。求你,如果你不救那个人,我很担心你和皮罗。神的愤怒会报应我们的!”

“也许吧 ,但是哪个神?难道我要相信犹太人的神,让他来管教罗马人吗?”他质问道。当另一个人催他返回审判席时,比拉多专注地看着他的妻子说:“这是一个进退两难的局面,克劳狄亚。是我遭遇过的最大的挑战。不要以为我承受的负担比你小。”

他回到讲台审问囚犯,克劳狄亚依旧在窗帘后面观看。

“你们国家的大祭司把你送到我这里,要求我处死你,”比拉多对他的拿撒勒人囚犯说,“你犯了什么罪?你是犹太人的王吗?”

伊萨依旧带着惯有的平静,一个不知情的人绝对不能猜到他的生命就是因他的回答而断送的:“以你对我的了解,或者其他人向你说起过的我,你有没有问问自己这个问题?”

“回答我的问题,你是不是王?如果你说你不是,我就立即打发你回祭司那里,根据你们自己的庙法处置。”

听到这里,约拿单.亚那忙跳出来说:“我们的庙法中没有能将此人处死的条文。总督,因此我们才把他带到您这里。如果他不是一个危险的罪人,我们绝对不会麻烦阁下的。”

“犯人自己会回答问题。”比拉多不理会亚那。伊萨也是,他只看着比拉多,当克劳狄亚看到两人对峙,她强烈地感觉他们根本没有看,也没有听在场的其他人有什么反映。他们两人之间命运和信念的交锋将会改变世界。克劳狄亚感觉到浑身一颤。

“我来到这世间是为让人见上帝的道,并为真相作证。”比拉多心底的罗马哲学又跳了出来。“真相?”他嘲弄道,“告诉我,拿撒勒人。什么是真相?”

两人已经对视了很久,他们的命运纠缠在一起。比拉多不再看他,转身对祭司说:“我来告诉你什么是真相,真相是我根本查不出他有什么罪来。”

比拉多的话被一个来人的通报打断,审判暂停下来,睚鲁进入法庭并向其他祭司们问好。他为迟到向比拉多道歉,说他有个紧急的逾越节事务。

“好睚鲁。”比拉多看到好朋友来了,有些宽心。他们俩都有秘密,而且彼此都很清楚对方的秘密。“我已经通知你在这里的兄弟们,我没看出这人有任何罪过,我无法通过对他的判决。”

睚鲁贤达地点着头:“我明白。”

该亚法恶狠狠地看了一眼睚鲁说:“你知道这个人有多危险?”睚鲁看着比拉多身后的他的兄弟,尽量不去看囚犯,说:“可是今天是逾越节,我的兄弟,这一天我们的人民要享受和平与公正。”他又对比拉多说:“你知道我们每年今天的惯例吗?”

比拉多一眼看出睚鲁打什么主意,忙抓住机会说:“当然知道,每年今天我都允许你们的人民挑选出一名囚犯得到宽恕并将其释放,我们能将这名囚犯带出去听听人民的意见吗?”

“很好!”睚鲁说,他知道该亚法和亚那也没得选择,不会拒绝罗马人的宽大提议。他也知道人群中安插了无数大祭司的人手——许多雇佣兵都领了不少赏钱,必要的时候,他们要制造出一幅反对拿撒勒人的大场面。睚鲁只得期望拿撒勒人和他们的支持者现在已经赶到,并带来大量的群众。比拉多招呼百夫长将犯人带出城外。该亚法和亚那请辞,表示他们今早不能陪同罗马人了,但是等某位犯人获得宽大后会回来。比拉多怀疑大祭司们匆匆离开是去安排聚集者中的人手,但对此他也无能为力。睚鲁也和他一样看出来,他也告辞离开。两人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眼色,便去忙各自的事了。

比拉多在拥挤的人群前发布了逾越节公告。“你们有一个惯例,”他的声音在耶路撒冷的清晨响起,“以逾越节的名义,我将根据你们的意愿释放一名罪犯!” 伊萨被朗吉努斯粗暴地拖到比拉多面前。总督瞪了朗吉努斯一眼,他完全不必要这么野蛮。“够了!”他低声呵斥着,然后对人群说,“我是否该释放这个人,犹太人的王?”

人群躁动起来,叫喊声一浪高过一浪,生怕人听不见。一个声音清楚地大喊着:“我们没有王,只有恺撒!”另一个人叫道:“释放大盗巴拉巴!”这个建议受到了人群大声的附和。有勇敢的人叫道:“释放拿撒勒人!”但是寡不敌众。神殿的信徒们早有精心的准备,他们将释放巴拉巴的声音喊得震耳欲聋:“巴拉巴!巴拉巴!巴拉巴……比拉多毫无办法只得按照人群的意思释放这名犯人。

大盗巴拉巴被释放,庆祝逾越节去了。而拿撒勒人伊萨被判受鞭刑。他正准备下城楼,克劳狄亚.波丘拉拦住丈夫说:“你要鞭笞他?”“住嘴,女人!”比拉多厉声说,他粗暴地将她拉到一边说,“我要当众鞭笞他,由朗吉努斯和普雷图斯行刑。这可能是我们拯救他的最后机会了。也许这能满足人们的杀戮欲,从而放弃将他钉死在十字架上的强烈要求。”他沉重地叹了口气,放开抓着妻子的手说:“这是我最后一招了,克劳狄亚。”

“如果这样也无济于事呢?”

“如果你不想知道答案,就不要问这个问题。”

克劳狄亚点点头,她的疑虑太多了:“本丟,我还有一个请求。这个人的家人——他的妻子和孩子 在城堡后面。我想让你拖延一下行刑,让他有时间看看家人。这可能是他与他爱的人最后一次见面的机会了,求你。”

比拉多微微点头:“我会等他们见面,但不会太久。我会让普雷图斯去带犯人,他很可靠,会关照拿撒勒人的。至于朗吉努斯,我会让他去做行刑的准备。”

本丟.比拉多没有食言,将伊萨带到城堡后面与玛丽和孩子短暂会面。伊萨拥抱过小约翰和塔玛尔,告诉他们都要勇敢,还要照顾他们的母亲。他吻了两人说:“记住,我的小不点,不管发生什么情况,我永远在你们身边。”

离别前,他最后一次拥抱抹大拉的玛利亚,说:“听我说,这句话非常重要。当我抛下肉身后,你不可依附我。你必须容我离去,相信我的灵魂将永远陪伴你。闭上眼睛,我就在这里。”

她含泪微笑着,觉得很难表现得更勇敢。她的心脏快要撕裂了,痛苦和恐惧令整个人都麻木了,但是她不想让他看出来。她的坚强是能给他的最后礼物。

普雷图斯进到房间里准备带伊萨离开。百夫长的蓝色眼珠湿润了。伊萨看到了,宽慰他说:“做你该做的事情吧。”

“你后悔疗好这双手吗?”百夫长言语已经哽咽。

伊萨摇着头说:“不,我很高兴对面是个朋友。你知道我能原谅你,但你能再给我点时间吗?”

普雷图斯点头,又到外面等候去了。

伊萨将孩子们的手放在自己心口说:“记住,我就在这里,永远。”孩子们都郑重地点头,约翰的黑眼睛睁得大大的,充满伤感。小塔玛尔虽然还无法理解悲惨的处境,也已经热泪满眶了。

他又对玛丽低声说:“答应我,不要让他们看到今天发生的任何其他事情。我也不希望你看到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但是到最后……

她不等他说完,一把抓住他,紧紧地搂住他。她要在诀别之时,在身心上留下他活着的烙印。她将把这最后的记忆保留到死去的那一天。“我会在那儿陪你,”她低声说,“无论怎样。”

“谢谢你,我的玛丽,”他说着,温柔地抽出身来,含笑说了最后一句话,就好像下午过后还会回来吃晚饭一样,“你不会错过我,因为我不会离开。那将比现在更好,因为我们今后再也不会分开了。”

玛丽和孩子们被克劳狄亚.波丘拉的希腊奴隶从安东尼亚堡后面带出去,玛丽要求见克劳狄亚并亲自感谢她。但是奴隶摇摇头,用他的母语说:“我的女主人因为今天发生的事情十分苦恼,她告诉我她没有脸见你。她会想尽一切办法去救你的丈夫。

“告诉她我知道了,伊萨也知道。请转告她我希望有一天我们能见面, 这样我能向她当面表达我的谢意,还有他的。”

希腊人谦恭地点头,告辞去找女主人复命了。

玛丽和孩子们出现在耶路撒冷礼拜五混乱的人群中,她需要将孩子们带离这里,尽可能不让鞭笞的声音传到他们的耳朵里。莎乐美提供的安全屋就在附近,玛丽决定到那里去,找到马大,让她把孩子带回伯大尼。

大玛利亚和另两位年长的玛利亚在屋子里,可是马大不在,她出去找抹大拉和他的孩子了,不知道他们正赶回来。抹大拉的玛利亚忍痛将今天早上发生的事情讲给伊萨的母亲听,大玛利亚点着头,眼中含着智慧与怜惜,她老泪纵横。“他很久以前就看到了这一天,我们都看到过。”她最后说。

女人们决定出去看看耶路撒冷的人群。他们需要找到马大,确保约翰和塔玛尔被带到安全的地方——然后他们可以去找伊萨。如果他今天被判钉上十字架,他们不会离开他,玛丽承诺过。他只求在临终前有她和母亲陪伴。

他们正准备离开房间,大玛利亚拿了代表她们等级的红色披纱来找儿媳。他将披纱交给抹大拉的玛利亚说:“披上它,我的女儿。你是拿撒勒的女王,现在更是。”

抹大拉的玛利亚慢慢地点头,接过齐身长的红色披纱,披上了身。她清楚这辈子再也不会像今天这样打扮了。

“钉他上十字架,钉他上十字架……”人声鼎沸,比拉多很反感又很无助。拿撒勒人的血没有满足他们,相反似乎只是促进了暴徒们更加疯狂的索命。其中一个人走上前来,手上拿了一个用尖利的山楂树枝编织的王冠,他把荆冠扔给从鞭刑柱上倒下的伊萨。伊萨后背上皮开肉绽,暴露在早晨的阳光下。“如果你是王的话,这就是你的王冠!”那人大叫着,人群也跟着大笑。

普雷图斯解开伊萨,将他从鞭笞刑柱上放下。朗吉努斯捡起荆冠,残忍地将其压在伊萨头上。他的头皮和前额都刺开了,血水和着汗水流进他的眼睛里,仇视的人群欢呼起来。“够了,朗吉努斯!”普雷图斯对他的同伴嗥叫着。

朗吉努斯笑了,发出刻薄的、恶狠狠的声音:“你的心软了?”他向普雷图斯脚下吐了口唾沫,“你根本就没有鞭笞过一下这个犹太人的王!”

普雷图斯的回答斩钉截铁,听起来也恶狠狠的。“别再碰他一下,”普雷图斯说,“否则我也赏你另半边脸一道疤!”一股寒意直窜上朗吉努斯的脑门,惊得他挺直了背。

比拉多走到他们俩人中间,他感觉自己人中有了很深的矛盾,他不能容忍这样的事情发生,至少今天不行。以后这两个人在民众看不见的地方如何解决是另一回事。但是现在他必须避免场面失控。

“看那人,”比拉多说,“我说,那人并不是一个国王,我看不出他犯了什么罪,而且他已经根据罗马法接受了鞭笞,我们不能再对他做什么了。”

“钉他上十字架!钉他上十字架……”又是齐声的喊叫,像经过排练的表演般反复不停。比拉多对这些被操纵的人群大为震怒,而身处其间的他也无所适从。

他将手搭在伊萨身上,低头问:“听我说,拿撒勒人,”他显得很平静,“这是你拯救自己的最后机会。我问你,你是不是犹太人的王?如果你说你不是,我没理由根据罗马法送你上十字架。我有权释放你。”比拉多最后一句话说得非常的迫切。

伊萨盯了比拉多很长时间。

“说啊!该死的!说!”

伊萨好像看出了本丢.比拉多的想法,他低声答道:“我不能让你这么简单做决定。你我的命运是我们自己选择的,可你现在必须选择你自己的主。”

人群中的紧张形势又逐步增强。更多尖叫声传到本丟.比拉多的耳朵里。有人在为拿撒勒人请命,有不少人。但是他们的声音被雇佣兵们撕心裂肺的呼喊盖过了。那些人受了贿,必须完成今天的任务。比拉多的神经像紧绷的弓弦一样,权衡着他的职责、他的抱负、他的哲学和他的家庭。现在这一切都在这脆弱的拿撒勒人肩头。这时他听见一声大喊,让他心一紧,抬头一看是加利利的希律王特使。

“这是什么?”比拉多厉声对他说。

那人呈上一个盖有希律王封印的卷轴。总督掰开封蜡,读着密函。“赶紧处理完拿撒勒人,我今早要去罗马,希望能给恺撒一个好消息,告诉他你如何妥善地处理了帝国的威胁。”

本丟.比拉多受到了最后一击。他又读了一遍密函,觉得上面浸满鲜血一一拿撒勒人的血一一沾在了自己的手上。他叫侍者取了一个装满水的银盆,放在面前。比拉多将手浸入水里,洗去上面的血污。他不敢看,那水已经被面前犯人的血染成红色。

“我不再管此人生死!”他对人群大喊,“如果你们决定那么做的话,就把你们的王钉上十字架!”他看也没看一眼伊萨,转身冲入安东尼亚堡。

但是本丟.比拉多的事还没有完。不一会儿,该亚法就带着几个神殿的人来了。

“我今天为你们做得还不够吗?”比拉多揶揄道。

“差不多了,大人。”该亚法沾沾自喜地笑道。

“那你还想让我怎么样?”

“根据惯例,我们要在十字架上挂个标记,向世人说明那人犯了什么罪, 我们希望您能写上‘渎神者’。”

比拉多命人取来要挂上十字架的标牌,说:“我将写上我对他的判决,与你要我写的不一样。这是惯例。”

接着他写下“INRI”,是缩写,意为:拿撒勒人伊萨,犹太人的王。比拉多看着侍者说:“务必将它钉在犯人的十字架上,并同时注以希伯来语和亚拉姆语。”

该亚法一惊:“不能那样写!如果你一定要这样做的话,就写‘他自称犹太人的王’,这样人们就知道我们并不是真照此尊崇他的。”

比拉多受够了这个人和他的卑劣手段,他带着怨忿回答:“我所写的,我已经写上了。”然后就撂下该亚法和其他人拂袖而去。他只想回到了房间静一静。之后一整天,他都将自己锁在房子里没有出去。

人群簇拥着前移,如同一个活物,将玛丽和孩子们夹带着前行。她一手牵着一个孩子,抓住他们不放,努力穿过人群寻找马大。玛丽能够从人们的谈话中知道伊萨已经被判决,正在前往将行刑的各各他路上。根据人流的方向推测,她大体知道伊萨在哪条街道行进。她越来越绝望,必须找到马大,必须先保证孩子的安全,这样就能见伊萨最后一面。

突然她听到伊萨的声音出现在她脑海里,好像他站在身旁说话一样:“祈祷吧,他会给你的。这非常简单,我们必须祈祷上帝——我们的父。我们想要什么,他就会给他爱的孩子。”

抹大拉的玛利亚紧握孩子们的手,闭上眼睛:“求你,最亲爱的上帝,请帮我找到马大,这样我就能将孩子送到安全的地方,而我可以在伊萨——我的爱受难时陪他一起度过。”

“玛丽,玛丽,我在这儿呢!”正在她默默祈祷的时候,马大的声音从人群中传来。玛丽睁开眼睛,看到马大正推开人群向她走来。她们张开双臂热烈地拥抱。“你裹着红披纱,所以我找到你了。”马大说。

玛丽忍住泪水,现在还不是时候,但是马大的出现确实是无比的安慰。“来,我的小公主。”马大一边对她的侄女说着,一边抱起塔玛尔,“还有你,我的小伙子。”她又抓住约翰的手。玛丽紧紧拥抱了每个孩子一下,向他们保证会尽快在伯大尼见他们。“随上帝去吧,妹妹。”马大对玛丽低声说,“我们会照顾孩子们,等你回家来。注意安全。”她吻过妹妹。现在,一个女人和一个女王,又要拖着孩子投身到人流中去了。

抹大拉的玛利亚在人潮中步履维艰,她只能随着蜂拥的人群,却不能靠近伊萨。她在人群中看到了大玛利亚以及其他玛利亚们的红色披纱,她们正跟着人群走向各各他。玛丽想追上她们,可是人群向目的地涌动时,她反而被越推越向后。

百夫长抵达被称做“骷髅地”的山顶时,她看到他们至少还距离一百米远。伊萨的身影蜷缩着,他的母亲和其他玛利亚们都在前面。路上的人还在增多,挡住了她的去路。她不再忧郁,现在除了到伊萨身边,没时间想任何事情。她靠在人流边上,不走山路,沿着山坡爬行。山坡上遍布嶙峋的锐石和杂生的荨麻,但是都不能阻挡抹大拉的玛利亚。她的身体感觉不到任何东西,一心只想来到伊萨身边。

玛丽抱定决心要到她的目的地。起初她没有注意到天空越来越暗,她在一块石头上滑倒,披纱下部被撕裂了,她的腿上也被荆棘划伤了一大块。当她摔倒时,她听到了一种声音,使人作呕的、绞心的声音,在她余生里,每个夜晚都萦绕在心头,是金属撞击金属,铁锤在撞击铁钉的声音。伴随剧痛传来了尖叫,玛丽又滑倒了。但是后来她才知道,这尖叫声是从她自己嘴里发出的。

她已经非常近了,不会让任何事情阻挡她。玛丽站起来,全身麻木,但她知道石路因为有水变得很滑。天空已经变成黑色,细雨如神的泪水般洒在枯黄的、承载厄运的土地之上。上帝之子刚刚在这里被钉上了十字架。

顷刻间,抹大拉的玛利亚已来到十字架下,来到守候在那里的婆婆和其他的玛利亚身边。这一天还有另外两人在各各他受刑,他们的十字架在伊萨侧面。玛丽没有看他们,除了伊萨她谁也看不见。她决意不看他的伤口,而只是看着他的脸。他的脸安详而宁静,眼睛闭着。女人们站在一起,相互搀扶着,祷告上帝快解脱伊萨的苦难。玛丽四下看看,发现身后的人群里没有认识的人。这一整天她都没看见一名男性的门徒。

罗马士兵们极力将人群控制在行刑地点外。她环视着百夫长们,在其中发现了普雷图斯。她默默地为他祈祷,向他表示感谢——无疑是他的帮忙才使家人能聚在十字架下。

当伊萨努力在他的位置上说话时,大家都不动了。身体在横板上悬垂的重量令他说话非常困难,甚至呼吸都难以维系。“母亲,”他低语着,“看你的儿子。”

女人们靠近十字架来听他的话。血从他遭受重创的身体上流下,混着雨水滴落在她们的脸上。“我爱的人,”他对抹大拉说,“看你的母亲。”

伊萨闭上眼睛,轻轻地但是很清楚地说了一句:“事成了。”就低下头,渐渐不再动了。

一片沉默,这完美的寂静中没有人再动。天空已经完全变黑了。天空不是雨的颜色,而是充满像沥青一样的黑——没有一丝的光亮。

山上的人群开始惊慌失措,四处都是混乱的尖叫,但是这黑色只持续了一会就渐渐淡化为阴暗的灰色。此时有两名土兵前来禀报普雷图斯:“我们接到命令,应尽快将这些犯人处死,以便能在犹太人的安息日之前将他们的尸体搬走。”

普雷图斯抬头看了一眼伊萨:“没必要打断他的腿了,他已经死了。”

“能肯定吗?”其中一名士兵问道,“通常人要在十字架上钉很长时间才会死去,有时候要好几天。”

“这人死了!”普雷图斯咆哮着,“你不许碰他!”

两个士兵很知趣地领会了他们的头目语气中的威胁。他们提着棍棒着手进行那令人不快的活计——去打断另两个钉在十字架上人的腿,让他们快些死去。

普雷图斯只顾下令 ,没有看到朗吉努斯来到另一边的十字架下。当他把眼光转向伊萨那边时已经太晚了,朗吉努斯手里握着长矛,扎进了拿撒勒囚徒的侧身。抹大拉的玛利亚尖叫着抗议。

朗吉努斯大笑,做着残忍而施虐成性的答复:“只是查验一下,不过你说的没错。他已经死了。”他又对暴怒得脸色苍白的普雷图斯说:“你想怎么样?”

普雷图斯想说什么,但是又没有说。等他最后说话时,已经带有极大的克制:“不怎么样,我什么也不用做。你自己作孽,必有报应!”

“将此人放下来!”普雷图斯命令道。

从比拉多的城堡跑来一人带话说,总督命令将拿撒勒人的尸体从十字架上解下,交给他的人在日落前安葬。这是很少见的安排。为儆效尤,在十字架上钉死的人通常是要一直留到尸身腐烂为止。不过拿撒勒人伊萨是个例外。

伊萨富有的伯父锡商约瑟夫和睚鲁一起来到安东尼亚堡与克劳狄亚. 波丘拉会见,是她求得比拉多允许让他们带走遗体埋葬。约瑟夫来到十字架前 ,安慰了大玛利亚。当士兵们将儿子从刑具上放下来时,伊萨的母亲伸出手臂。“我想最后再拥抱他一下。”她说。

普雷图斯抬起伊萨的身体,轻轻地放在大玛利亚膝前。她紧紧地抱着他。失去了好儿子,她在众人面前啜泣着。抹大拉的玛利亚在她的身旁跪下,大玛利亚一把搂住两人,一只手搂住儿媳,另一只手托着伊萨的头。

就像这样哀悼了许久。

在距离各各他不远的地方,约瑟夫曾经为家人置办好一块墓地,在一座花园里。拿撒勒人将伊萨葬在这里。约瑟夫雇来一个年轻人尼哥底母,让他将没药和芦荟油带到墓地。玛丽开始为伊萨下葬做预备,要给他裹尸。准备给伊萨用没药做涂油礼时,大玛利亚将香料罐递给抹大拉的玛利亚。“这荣耀只属于你一人。”她说。抹大拉的玛利亚尽了葬礼中寡妇的义务。她吻了伊萨的额头,向他告别,泪水与没药油膏和在一起。她这样做时,确定听到了他的声音,微弱但是很确切,他在坟墓里对她说话:“我将永远陪伴你。”

拿撒勒女人们一起告别,离开了墓室。她们要用一块精选的巨大石板封起墓室,以保护伊萨的圣体。许多人利用一部绳牵的滑车和厚木板才把石板搬运到墓地来盖好。待最后一项任务完成,大家才黯然回到约瑟夫家中。抹大拉的玛利亚一到家就崩溃了,足足躺了半天。

星期六下午,许多男性使徒集合在约瑟夫家,会见抹大拉和大玛利亚。他们讲述了前几天一起服丧和彼此劝慰时的故事。这是绝望的时刻,也是团结的时刻,他们每个人更亲密地联结在一起。现在来考虑未来的行动还为时尚早,但是精诚团结是抚慰他们心灵创伤的良药。

接下来,抹大拉的玛利亚受到了关注。伊萨被捕后,没有人再见到犹大.伊斯卡瑞奥特,也没有他的音迅。睚鲁来到约瑟夫家请求他去谈谈,他说伊萨被捕后,犹大的状况很糟糕。最近那个晚上,他曾向睚鲁哭诉:“他为什么选我做这件事情?为什么我被选来对我的人犯下这等罪行?”

当玛丽向亲密的门徒解释说是伊萨教犹大向当局出卖他时,而那些外部的人不知道,也不能知道真相。因此在整个耶路撒冷,犹大的名字变成了“叛徒”的代名词,并迅速传播开来。长久以来,犹大所得的名声一直是不公的,他为正道的预言承受了命运的安排。玛丽祈祷有一天能为犹大恢复名誉,但是她也不知该如何做到。

犹大永远都不会知道玛丽能否恢复他的名誉了,他们后来发现他时已经太晚了,在那个黑色的下午发生了另一个悲剧。犹大不能接受自己的名字永远与他的主和导师之死联系起来,在伊萨受难的黑日中,犹大.伊斯卡瑞奧特自杀了。人们发现他吊死在耶路撒冷城墙外边的一棵树下。

那个晚上,抹大拉的玛利亚断断续续地睡着。她脑海中浮现着太多的图景,太多的声音与回忆。还有别的东西,开始是种不安的感觉,模糊的预感有什么事情不对劲。玛丽从床上起来,在约瑟夫家里静静地走着。天还是黑的,至少还是凌晨。没有人醒着,屋子里没有任何蹊跷。

突然她想到了,她灵机一动,仿佛有种预见。是伊萨,她一定要去墓地看看。伊萨葬身的地方有事。玛丽犹豫了一会儿,是不是应该叫醒约瑟夫或者另外某个人陪着她一起去?彼得,可以吗?

“不!只有你一人能去。”

她听到了回答,在她头顶回响。她只想着她的信念,裹上一个黑色披纱,蹑手蹑脚来到门口。出了院子,她撒开双腿跑到墓地。

玛丽来到安置墓穴的花园时,天色依旧很暗,并不是黑色,而是紫色。黎明将近了。此时的光亮足够让玛丽看到那块巨大的石板已经被人从墓穴前挪开,可是这要有十几个人手的力气才能做到。

玛丽跑到洞开的墓穴入口,心紧张得扑腾直跳。她低头走进去一看,伊萨不见了。奇怪的是,墓穴里有光亮,是一道奇异的光辉照亮了它。玛丽清楚地看到亚麻做的裹尸布放在灵床上,还显现着伊萨身体的轮廓,此外再没有他在何处的线索了。

祭司们至于憎恨伊萨到来盗走尸体的地步吗?显然不会。那么谁会做这样的事呢?

玛丽喘了口气,踉跄地走出墓穴,来到花园里。她瘫坐在地上哭了,感觉这是伊萨蒙受的另一场侮辱。正哭着,清晨的第一道阳光跳跃到她的脸上,她听见身后有个男人的声音:“女人,你为何哭泣?你在找谁?”

玛丽没有立即抬起头来。她认为或许是园丁早晨进来打理墓地周围的花草。然后她想知道是否他看见了什么能对自己有帮助。她噙着泪水,抬起头说:“有人挪走了我的主人,我不知道他们把他放在哪里了,如果你知道的话,我求你告诉我。”

“玛丽。”他身后传来简短的回答。

这一回,声音清晰可辨。她惊呆了,之后又感到一阵恐惧,不能确定转过身来会看到什么。

“玛丽,我在这里。”他又说了一遍。

抹大拉的玛利亚转过身来,晨曦照耀着眼前人。是伊萨站在那里,他穿着一件质朴的白色长袍,伤口全都已经愈合了。他在向她微笑,灿烂的笑容让人备感亲切而温暖。当玛丽走向他时,他举起了手。“不要依附我,玛丽,”他温柔地说,“虽然我还没有升上天国,去陪伴我的父亲,也是你和他们的父亲,但我在尘世的时光已经完尽了。”

玛丽点点头,肃然敬立在他面前。她感到他的福祉,纯粹而温暖的光闪耀在身边。

“我的时代过去了,现在是你的时代。”

(《黑暗时代书》到这里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