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人说从一开始,伊萨就是有意而为之的。这不是事实。是伊萨顺应了主的意图,而以他的全力去实现,去顺应主。他是以前人从未有过,现在亦无人可及的勇气和优雅,饮下递到面前的一杯酒,从此灵魂重归于他的母亲。只有她的母亲——伟大的玛利亚,能同样清楚地听到主的召唤,而只有他的母亲能以同样的勇气回应召唤。
我等只得谦卑地学习他们的气度。
伊萨是预言中的那个孩子,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这个预言带来一种命运,必须用准确无误的方式来完成。伊萨做到了,不是为了他自己的光荣,而是让他作为弥赛亚的职责比较容易被以色列的子民领会和承认。他履行的职责离实现预言的本质越接近,当他离开时,他的子民就越强大。
但是尽管如此,我们不能期待事遂人愿。
伊萨骑着一头驴驹进入耶路撒冷,实现了先知撒迦利亚关于救世主到来的预言。我们跟随他拍着手,唱着和散那。当我们进入耶路撒冷,已经有一大群人加入了我们的行列,空气中洋溢着快乐与希望。很多人从伯大尼就跟随我们了,我们还遇着西门的同胞,狂热的人们。在这个狂欢的日子里,连一直隐居的艾赛尼派教团也离开他们的荒野和我们一起欢庆。以色列的子民们庆贺这个被选中的人来了,要从罗马人和沉闷、贫穷与悲惨的轭下将他们解救出来。这个预言中的孩子已经长成男子,成为弥塞亚。我们心中充满了强大的力量,我们的人也显出了强大的力量。
伊萨的到来的确引起了耶路撒冷当权者的注意。他们害怕任何犹太人的感情或民族思想浪涌挑起起义或暴动。因为我们中间有激进分子,比拉多别无选择,必须保持高度警惕。
我们当中有些人的兄弟处于耶路撒冷的祭司特权阶层,他们告诉我们,大祭司该法亚,约拿丹.亚那的女婿,对我们很不齿。他组织了一次专门会议讨论“拿撒勒人妄称弥赛亚”的问题。
我曾经在过去某个章节里说过那个叫亚那的人,在这里我愿意讲述他更多的事迹。但是在讲之前,我有一个警告:不要过多地谴责某一个人的言行。因为祭司阶层和百姓一样——有的人,心是正义与善良的,也有人不是。只是在黑暗时代,他们都追随着约拿丹.亚那的组织。有些人这样做是因为他们服从神殿的旨意,他们也是善良与正直的人,但就像我自己的兄弟曾经的那样,可能会做出可怕的选择。
我们的人民被不可靠的领导者误导了,被那些有义务让他们看清楚真相的人蒙住了眼睛。一些人反对我们,是因为他们害怕更多的犹太人流血,他们只是希望人民能在逾越节期间尽享和平。对于这样的选择,我不能责备任何人。我们能谴责那些见不到光明的人吗?不!伊萨教导我们不要抛弃他们,我们必须宽恕他们!
(编辑者注:下面文字记录了主耶稣在世的最后七天)
耶路撒冷
公元33年
拿撒勒人这一天事务繁忙。像预期的那样,甚至可以说超过了预期:伊萨进入耶路撒冷时受到了人民的热烈欢迎。当追随者应召前来学习《祈祷文》时——现在伊萨称之为《主祷文》——橄榄山上的石窟显得局促了。来参加伊萨传道会的信徒早挤满了山坡,都想要一睹他们的弥赛亚、领受膏油的人的风采,并等待他教授如何祈祷。伊萨一直留到所有人——不论妇孺老幼,都肯定记住了祷文才离开。
在下山返回圣城的途中,拿撒勒人被两名罗马百夫长拦住了。他们是负责镇守东门的,这里离总督比拉多在安东尼亚堡的官邸很近。两人用粗糙的亚拉姆语盘问他们去哪里。伊萨走上前去,用地道的希腊语答话,令他们非常吃惊。伊萨指着其中一名百夫长,他注意到这人手上缠着厚厚的绷带。
“你怎么了?”他直截了当地问。
百夫长没想到会被反问这个问题,但还是装作若无其事的回答道:“有天晚上站岗时摔到石头上磕的。”
“是酒喝多了。”和他一起站岗的同伴爆料道。此人左半边脸上有一道深长的锯齿状刀疤,显得面目狰狞。
那有伤的百夫长瞪了他一眼,让他闭了嘴,又说道:“不要听朗吉努斯胡说,我是没站稳脚。”
伊萨说:“你很疼吧?”
百夫长点点头:“我感觉手已经断了,但我没时间看医生。逾越节期间来往的人太多,根本抽不开身。”
“我可以看看吗?”伊萨问。
那人伸出手。他的手上缠着绷带,极不自然地垂在腕上。伊萨将一只手轻轻地放在他的断手下,另一只手放在上面,闭上眼睛默默祈祷。他的双手缓慢而有力地合拢,疼得罗马人眼睛瞪得溜圆。围在一旁的拿撒勒人都看着这一幕,连刀疤脸的百夫长一时间也看傻了眼。
伊萨睁开眼,盯着罗马人的眼睛说:“你现在应该感觉好些了。”他松开手,人人都看出罗马人的手现在又平直有力了。罗马人激动得说不出话来,他拆开绷带,活动着手指。一双天蓝色的眼睛噙着泪水,变得模糊起来。他抬眼望伊萨,一时语塞,可还顾念自己在随从将士中的地位。伊萨看出他的尴尬,给了他一个台阶:“天国就在手边,将这好消息告诉其他人。”说完就带领玛丽、孩子和被选的人们沿环城的路走了。
玛丽非常疲惫,但她没有抱怨。肚里孩子的分量令她的行动略显迟缓,可是自打有了他,她的心情非常愉快,自然毫无怨言。他们住在伊萨的伯父约瑟夫家里。约瑟夫是当地的富豪,也颇有些影响。这是他在城市近郊的一块产业。小约翰和塔玛尔都睡了。很难得这一天他们也累得精疲力竭了。
玛丽一人坐在约瑟夫家花园的纳凉处,得空回想伊萨疗救世人的行迹。伊萨和伯父以及男性门徒们在一起计划着明天去神殿的安排。玛丽决定由着他们去讨论,自己将孩子们安到床上睡去,又花了些时间休整和祈祷。其余的玛利亚们和女信徒今晚聚在一起,要行一个祈祷礼。虽然自己也是一名玛利亚,但她没有参加。能独自待一会的确很难得,她十分珍惜。
抹大拉的玛利亚回想今天伊萨治愈那罗马军人的前前后后,感觉心神不宁,甚至有点慌乱。她说不出是什么感觉,也不知道自己为何那么紧张。百夫长本身倒是一个不错的罗马军人,甚至很可亲。玛丽和伊萨一样能感受到他的痛苦,当他的手奇迹般地复原时,他几乎落泪了。而另外一名军人就完全不是一回事儿了。这个叫做朗吉努斯的刀疤脸,性情强横、言辞粗鄙,虽然治疗的过程让他大吃一惊,但是没有任何积极的反应。即便他是个身经百战的军人,也显得太过铁石心肠了。
再看那蓝眼珠的人,不但伤愈了,心灵也受到了感化。玛丽从他的眼睛里就能看得出。刚想到这里,她突然感觉一道电流穿过身体,倏忽间有要领受神示的奇妙感觉,恍惚看到了未来。玛丽忙闭上眼睛,想抓住那幅景象,但是一无所获。她太累了,有意不再深究了。
是什么呢?她揣测着。近三年来伊萨救死扶伤,名声在以色列越传越响,以至妇孺老幼都认识他,人民也敬重他。近来他治病救人愈加得心应手。上帝赐予伊萨的力量令治疗轻而易举,让她看在眼里,喜在心里。
伊萨不是治好了哥哥的病吗?当时伯大尼的医生说他已经死了。那是在去年,玛丽和伊萨听马大说拉撒路病危后,忙从加利利赶回来。但是途中用的时间比预想的长,等到他们到时,拉撒路已经被用单子盖起来,身体还散发着尸臭气。大家都觉得他们回来得太晚了。可伊萨的治疗能力确实是惊人的,之前他还从来没有让人起死回生过。对任何人来说,让人起死回生都是奢求,弥赛亚应该也不例外。
可是伊萨与玛丽来到马大家后,他要求这两位女子紧握双手,为拉撒路虔诚地祈祷。然后他独自走进拉撒路的房间,为这已死的人祷告。
伊萨从房里出来时,看见玛丽和马大脸色煞白。他笑说让她们安下心,转身向屋里叫道:“拉撒路,亲爱的兄弟,从床上起来,迎接你的妻子和妹妹。她们以伟大的爱为你祈祷,才让你回到我们身边。”
当拉撒路缓缓出现在门口时,马大和玛丽都看呆了。他脸色苍白、身体孱弱,但是已经很有生气。
当晚,整个伯大尼都在狂欢,拉撒路起死回生的奇迹传开了。伊萨的善举传遍了以色列的土地,拿撒勒人的队伍也得到了壮大。他继续边为人疗伤边传播教义,并留驻在耶利哥附近的约旦河区,按照约翰教的方法为新弟子施洗。前来参加洗礼的人数极其庞大,结果拿撒勒人在约旦河停留的时间比预期长了许多。
伊萨接过约翰衣钵的事实受到了许多公道人的欢迎,他们虔信伊萨是真正的弥赛亚。连加利利的王爷希律.安提帕也亲口说在伊萨身上又看到了施洗者约翰的精神。但不是所有人都对事情的进展感到高兴的。希律王对伊萨的认同,是誓死忠于约翰的追随者以及极端的艾赛尼派苦行者难以接受的。他们暗暗地诅咒伊萨篡夺了约翰的位置。但是最让他们恨得咬牙切齿的还不是拿撒勒人,而是拿撒勒人的妻子。
某日在约旦河边,抹大拉的玛利亚捂着肚子摔倒在地,很快就病得不行了。她的追随者们都拥到她周围。听说妻子跌倒了,伊萨也连忙跑到她身旁。
大玛利亚也来了,她很关心抹大拉的玛利亚的病情。她仔细端详着儿媳,悉心地观察她的症状后对儿子说:“我以前见过这种病,”她神情很严峻,“这不是一般的病。”
伊萨点头表示明白,说:“是毒。”
大玛利亚肯定了儿子的判断,补充道:“不是常见的毒。你有没有注意到,她的双腿瘫了?下身已经不能动弹,而且不断地呕吐。她中的这是一种来自东方的毒,叫做‘七魔’。因为这种毒药里含有七种致命的成分。它能将人慢慢地痛苦地折磨至死。这种毒没有解药,我的儿子,你必须依靠上帝,求他帮忙拯救你的妻子。”
大玛利亚请人群散开,留出一块空地。又叫大家安静,好让伊萨为他的妻子驱毒。伊萨握住她的手,在原地祈祷,直到毒气从她身上逼出来,她的身体又恢复了健康。等伊萨行过神迹后,他的门徒开始讨论是谁给抹大拉的玛利亚下的毒。
投毒者是谁至今还是个谜。人们猜测是约翰的某个狂热信徒假扮为皈依者来到约旦河边,将那烈性毒药投给了毫无防备的玛丽。从那天起,抹大拉的玛利亚总是小心翼翼,尽量不在公开场合饮水或进食,除非她清楚食物是从哪里来的。她的余生都是在藐视或嫉妒她的人的算计下度过的。
伊萨驱走抹大拉的玛利亚的‘七魔’,被当作拿撒勒教团的大事传播开来。与众多关于抹大拉的玛利亚的历史故事一样,这件事情也被后人曲解,成为攻击她的话柄。
院子里传来一声大喊,打断了玛丽的回忆。是犹大。他一门心思要找伊萨,玛丽忙跑到他面前问:“出什么事情了?”
“我的侄女、睚鲁的女儿……”犹大气喘吁吁地说着,他从东城一路跑到这里来找伊萨,已经上气不接下气,“现在可能已经晚了,但是我需要他帮助。他在哪里?”
玛丽将他领去找正在约瑟夫家谈话的伊萨。伊萨看到犹大焦虑的表情,立刻站起身来迎他。犹大喘着粗气说他的侄女在发烧。病痛折磨着耶路撒冷和周边的孩子们,许多都快死了。当犹大听到这个消息赶到睚鲁家时,医生说现在给孩子治病已经太晚了。睚鲁是神殿的高级祭司,与本丢.比拉多走得也很近,所以他可以请到最好的医生。犹大明白,如果这些医生都束手无策的话,这姑娘几乎必死无疑了。不过,他还是要想尽一切办法来救她。
犹大的心肠其实比他显示给外人的脆弱。作为一个抛开自己家庭追随伊萨的人,他对自己的侄子、侄女是非常爱护的。得病的孩子、十二岁的塞弥狄是他最宠爱的。
伊萨见犹大害怕失去孩子非常痛苦,就看着抹大拉的玛利亚说:“你今晚能出门吗?”
她点点头。她当然要去,那边还有一位悲痛的母亲,玛丽要尽可能地安慰这个女人。
“我们现在就出发。”伊萨很干脆地说。他从来就很果断,玛丽知道他不会犹豫。不论何时,不论他多么劳累,他都义不容辞。他决不会拒绝一个真正需要他的人,决不会。
犹大也随两人出去。当他们离开时,犹大用感激的目光长时间看着玛丽。玛丽看在眼里,感觉很温暖。也许今晚后犹大将更加领会道的精神,她想着,心中充满了期待。
睚鲁在本地的地位很独特。他是一名法利赛教徒,也是一位神殿的领袖,同时还是总督的特使。因此他每周都要与本丢.比拉多会面,讨论有关罗马的事务,以此在神殿和耶路撒冷的犹太人中保持一种和平友好的关系。
睚鲁和比拉多交谊甚密,经常在一起边下棋边讨论政务,一聊就是几个小时。睚鲁的妻子拉结常陪丈夫一起去安东尼亚堡,就和比拉多的妻子克劳狄亚.波丘拉熟了。尽管拉结和克劳狄亚有着与生俱来的差异,但她们之间的友谊却日益深厚。克劳狄亚是一个身材高大的罗马女人,她不但是巴勒斯坦总督的妻子,还是一位恺撒的孙女。而拉结的继父也是恺撒。相反,拉结是一个犹太女人,出生于以色列的贵族家庭。虽然两人背景不同,但她们都是贵妇,更重要的是,他们都是母亲。
拉结的女儿塞弥狄经常和她的母亲一起来安东尼亚堡。塞弥狄喜欢在罗马人家里玩耍,做长辈的克劳狄亚也允许小姑娘使用她的洗液和化妆品。孩子很漂亮,十二岁上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了。
克劳狄亚对塞弥狄特别关照,因为这孩子是她的儿子皮罗的好玩伴。对于居住在耶路撒冷的大多数人来说,本丢.比拉多和克劳狄亚.波丘拉七岁的儿子皮罗都是一个谜。几乎没有人知道比拉多有个儿子。皮罗是一个畸形儿,左腿罗圈令他行动不便,他总是被关在城堡里不能外出。比拉多从未对外人说过他有个儿子,因为他知道这孩子永远不可能成长为一名合格的军人,更不可能追随父亲的脚步成为一名罗马军人的领袖。这孩子的出世显然引得神明不快,对于罗马总督也不是什么好兆头。
可是克劳狄亚了解比拉多不为人知的一面。她知道他在黑夜最黑时如何为皮罗哭泣,而不愿让任何人听见、看见。为了孩子,夫妇俩花费了过半积蓄:从希腊请来最贵的医生,从印度请来骨骼矫正师,还请过形形色色的江湖术士。而每次会诊都只会给皮罗带来更多痛苦与泪水,并以失败告终。治疗结束后,克劳狄亚抱着哭泣的孩子入睡。此时,孩子的父亲就会冲出城堡,离母子俩远远的,很长时间都不回来。
小塞弥狄却对皮罗有极大的耐心,她会在他面前坐上好几个小时,为他唱歌,给他讲故事。克劳狄亚与拉结一起做针线活时,也会含笑偷偷地看他俩。她常想要是让比拉多听见他的儿子用希伯来语唱歌,他会怎么说?幸而比拉多很少到这个小屋来,所以她们不必太担心。
有一回拉结来做客,克劳狄亚.波丘拉第一次听说了拿撒勒人伊萨。拉结对伊萨和他的事迹非常着迷。她把伊萨治病救人的奇闻怪事一股脑讲给克劳狄亚听了。平时拉结的丈夫睚鲁是不会允许她如此狂热地谈起拿撒勒人的。因为他是约拿单.亚那和该亚法的敌人。祭司们认为伊萨辱没了神殿的权威,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背教者。睚鲁不想与此人有任何瓜葛。
可是睚鲁的表弟犹大现在是伊萨的使徒。这事儿有时会令睚鲁很难堪,不过目前为止他还处理得很得体。拉结却很高兴,因为她现在可以获得关于拿撒勒人的第一手信息。
“你应该带皮罗去找伊萨。”有一天拉结说。
克劳狄亚的眼神变得阴郁了:“我怎么敢?我丈夫决不会允许我们走进拿撒勒讲道者的行列。这太不合适了。”
由于朋友很敏感,拉结再没有提这件事情,可是克劳狄亚倒一直惦记着。不久塞弥狄得了非常严重的热病,只过了几天,皮罗也病倒了。
睚鲁家云集了前来哀悼的人群。与神殿有关的家族及许多与睚鲁和拉结有交情的耶路撒冷人都来表示慰问。因为他们的掌上明珠——塞弥狄死了。
犹大推开众人,急冲冲地直奔表兄。伊萨和玛丽一步不落地跟着他。伊萨紧紧地抓着玛丽的手,生怕娇小的妻子走失在人群里。安德烈和彼得在他们身后保护着。拿撒勒人来了,他一看阵势就知道孩子已经病死了。没有人阻拦,他们径直挤进了睚鲁家。
安东尼亚堡,本丢.比拉多和克劳狄亚.波丘拉的孩子已经病入膏亡。医生放弃了治疗,他们没法再为孩子做点什么,况且这孩子体质本身就很弱。本丢.比拉多没多说一句话就离开了房间。其后一整夜,他都把自己关在屋子里研修他的斯多噶哲学,他要以罗马人的方式承受丧子的悲痛。
克劳狄亚被留下,独自陪伴垂死的皮罗。一名希腊奴隶进人房里,只见女主人搂着床上的孩子,轻声地抽泣。她的甜心,勇敢的男孩快死了。
“我的可怜孩子要离开我们了,”克劳狄亚喃喃地说,“我们怎么办?没有他我怎么办?”
奴隶忙来到女主人身边:“夫人,我听拉结和睚鲁家传来音迅,是个很悲惨的消息。可也许能给我们带来点希望。可爱的塞弥狄死了。”
“不!”克劳狄亚哭叫着。这一切太难让人接受了。要是拉结家的漂亮女儿和她亲爱的儿子在同一晚离开人间,这世上还有什么公道?
“您先别着急,夫人。我还没有说完。拉结吩咐我告诉您,拿撒勒人伊萨今晚到他们家治病了。就算时间对塞弥狄来说可能迟了点,但对皮罗也许还不迟。”
皮罗命悬一线,克劳狄亚没时间计较后果了:“把孩子包好,送上马车。快!我们赶快去!”
那希腊奴隶是孩子的家庭教师,也非常喜爱他。他把孩子精心包好,带上了车。克劳狄亚在他们身后跟着。她没有事先为比拉多留话,也知道他不会注意到她离开了。另外,她完全可以在这件大事上自作主张。难道她不是恺撒的孙女吗?
皮罗还活着,他还在喘气。母亲和希腊奴隶照顾着他。克劳狄亚裹着厚厚的披纱,她不想穿着帝国的服饰去一个正在服丧的犹太人家。希腊奴隶赶着马车,老远就被人群堵住了。他只好下了车,设法帮女主人还有孩子穿过拥挤的人群。他们走得十分艰难,但从哀悼者的口中,可以听出他们正谈论着:从加利利来的那个神奇的弥赛亚也赶到了。街道上满是好事的人,也有不少虔信者。但是从安东尼亚堡来的三人无暇旁顾,他们推开人群,来到睚鲁家门口。
“我们要见拉结,睚鲁的妻子,”希腊奴隶通禀道,“请告诉拉结,她的好朋友克劳狄亚来了。”
门开了,不过他们没能马上进去。犹大在内门厅守着,他叮嘱门卫,在伊萨出来之前,任何人不得进入。犹大不想让外人知道此事,这也是出于对伊萨的保护。睚鲁是一名法利赛教徒,屋子周围住着许多神殿的人。都等着看好戏呢——他们不支持拿撒勒人传教。如果伊萨不能救活塞弥狄,他们就会向他发难,谴责他是个冒牌货;要是他的努力成功了,他们也可能说他施巫术或耍把戏,伊萨和睚鲁都会受到惩戒——任何一名法利赛教派目击者的蓄意捏造都足以让他们遭受极刑。因此最安全的作法是将耳目隔在墙外,只许最亲近的家人留在屋里。
克劳狄亚.波丘拉只听到犹大简短的口令:“谢绝来访!”不过门开的时候,她还是看见了屋里的活动。她看到塞弥狄躺在灵床上,床边堆满了干柴,干柴上面裹着厚厚的白色香料。拉结枯坐在床边,握着孩子僵硬的手埋头恸哭,一名披着红色披纱的拿撒勒女祭司站在拉结身旁。在这幅悲惨的场景中,她仿佛一座显示同情与力量的塔,给人以支持和安慰。克劳狄亚知道睚鲁一向是个骄傲而坚强的男人,现在他也崩溃了。他瘫倒在拿撒勒人伊萨的脚下,哀求拿撒勒人救救他的女儿。
后来,当那个夜晚所有的事情都已完结,克劳狄亚谈起她对伊萨的第一印象。“那是我从未有过的感觉,”她说,“见到他让我的心顿时充满了安宁,仿佛我眼前的人就是光与爱的化身。仅凭那一刹那,我就知道他是谁——他不仅仅是一个人,就算那一刻只有数秒,我们也因他的存在而永远受到福佑。”
克劳狄亚没想到,门再没有关上。犹大只顾安慰悲痛欲绝的睚鲁,而门外的守卫也看呆了,居然忘记要采取有效的行动。克劳狄亚看伊萨走到床边,内心也十分好奇。伊萨望了一眼红衣女子——后来克劳狄亚才知道那是他的妻子抹大拉的玛利亚——然后,他将手放在拉结的肩头,对她一番耳语。谁都没听清他说什么,但见拉结听完,便第一次抬起了头。接着,伊萨俯身亲吻了孩子的前额,又用双手牵住塞弥狄的手,闭上眼睛开始祈祷。大家都屏住了呼吸,屋子里静极了。过了许久,伊萨对塞弥狄说:“起来吧,孩子。”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克劳狄亚记不太全了。如同做过一场奇异的梦后,人总是不能回忆起每个细节一样。她起先是看到塞弥狄慢慢地扭动着身子,不久她就从床上坐起来,哭着要妈妈了。拉结和睚鲁大叫着跑上前去拥抱他们的女儿。人群如潮涌般挤来,克劳狄亚稳不住身,几次跌在地上。房子周围一片混乱,拿撒勒人的信徒们、睚鲁家的亲友们都在欢庆塞弥狄复活的奇迹。法利赛教徒、拿撒勒人的反对者们也发出嘘声,冷嘲热讽着。他们说伊萨是巫医、是亵渎神明的人。
克劳狄亚惊慌失措。在蜂拥的人群中,她和希腊人已经被挤出了大门,他们快被人流卷走了。皮罗已经奄奄一息了,克劳狄亚知道他很可能立即就会死在睚鲁家的台阶上。把皮罗带到这里是很冒险,甚至很残忍的,本来他可以在他自己家舒适的床上咽下最后一口气,现在想来都是枉然了。拿撒勒人随他的门徒走了,克劳狄亚无法走到他身前。克劳狄亚眼看就要绝望了,却看到抹大拉的玛利亚在人群中站住了脚。
她们两人之间仿佛产生了某种感应。在危难的时刻,两位母亲之间有了神秘的交流。她们对视良久,玛丽的目光才转向希腊奴隶怀里的孩子。玛丽默默地将手放在伊萨的肩头。他也站住了,转身看玛丽有什么要求。随后,伊萨与克劳狄亚的目光相遇了。很快他就向她露出了微笑,对克劳狄亚来说,那微笑就是代表光明与希望的表情。她说不出过了多久,直到儿子迫不及待的大叫才让她醒过神来。
“妈妈!妈妈!”皮罗在希腊人的怀里折腾着,“放我下来!” 克劳狄亚看到皮罗的脸上恢复了生气。他又显得健康强壮了。未过须臾,比拉多和克劳狄亚垂死的孩子就完全恢复了。更出人意料的是,当皮罗双腿着地时,克劳狄亚和希腊奴隶都发现,皮罗已经不是罗圈腿了。他走向她,双腿强壮有力:“看啊,妈妈!我能走路了!”
克劳狄亚紧紧抱着她的漂亮儿子,目送救死扶伤的拿撒勒人和他娇小的妻子混在喧闹的耶路撒冷人群中退去。
“谢谢你们。”她自言自语道。她有种奇怪的感觉,尽管他们已经远得看不见了,但是他们能听得到。
对于本丢.比拉多来说,皮罗的病被治好是一柄双刃剑。他很高兴儿子已经完全康复了,孩子有今天是他和克劳狄亚都不能想象的。他现在是未来罗马合格的继承者,可以成为一个真正的男人,一名将士。但是治愈他的方式让人烦恼。更糟的是克劳狄亚和皮罗现在都已经被拿撒勒人蛊惑了,而拿撒勒人对于罗马统治者和神殿的祭司来说都是眼中钉、肉中刺。
比拉多今早见过该亚法和亚那,应他们的要求,一起讨论了东门口的集会。拿撒勒人按照一名犹太先知的预言所说,骑着驴进城了,他在向人民宣布自己就是他们的弥赛亚。所以祭司们非常不安。而比拉多关心的还不是宗教上的争议,而是传闻拿撒勒人自称是犹太人的王,这就是欺君犯上了。比拉多感到了压力,如果伊萨在逾越节临近时又来造次的话,他有必要针对他采取一些行动。
使问题愈加复杂的是,加利利的希律王也私下带消息给比拉多表示反对伊萨。“有情报说这个人会自立为整个犹太的王,他现在对我很危险,对于你和罗马也一样。”这是比拉多面临的逻辑困局。而他的精神困局则又是一笔账目。
这个拿撒勒人拥有或者说借用的力量居然能让他做到叫一个孩子起死回生。假如事情不是发生在皮罗身上,比拉多会以为伊萨的奇迹完全是骗术,他会支持法利赛教徒对他的指控。但是比拉多比任何人都明白,皮罗的病和先天残疾是千真万确的,或至少曾经是的。现在,孩子的痛苦都成了过去。
这里发生的事情需要得到解释,罗马人的理性需要对这里发生的事情找出一个答案。而令本丢.比拉多丧气的是,他根本找不到答案。但是他的妻子不需要那么多理由。她亲眼见证了两次伟大的奇迹,拿撒勒人与他的上帝的光荣和存在让她感到温暖。克劳狄亚.波丘拉是个迅速的皈依者。当丈夫不同意她参加任何伊萨在耶路撒冷的任何布道活动时,她既生气又失望。她想带上皮罗,让她儿子去见那个神奇的拿撒勒人,那个非同凡响的人。而比拉多表达了强烈的反对。
罗马总督是一个复杂的人,他多疑、谨慎又充满抱负。当所有这些问题凌驾于他曾经在爱、勇气与感激中拥有的一切之上时,本丢.比拉多的悲剧就到来了。
拿撒勒人回到约瑟夫家时天色已经很晚了。伊萨和往常一样,精神焕发地准备着在休息前与亲近的门徒们会合,他们要一起商量一下明天在耶路撒冷的安排。玛丽也留下来听他们讨论,并领取明天的任务。睚鲁家发生的事情,让耶路撒冷的人们关于伊萨是不是弥赛亚的问题形成泾渭分明的两派观点。使徒们都认为虽然支持者比诽谤者要多,但是诽谤者都是依附神殿有权有势的人。
犹大已经筋疲力尽,但是在塞弥狄灵床前亲眼所见的奇迹带来的兴奋还支撑着他。
他对众人说:“我们回来时,睚鲁将我拉到一旁。他说他非常倾向于支持我们,因为他已经知道伊萨是真正的弥赛亚。他提醒说法利赛教徒和长老议事会为拿撒勒人的支持者进入耶路撒冷的事情很不安。我们的人数比他们想象的多许多。他们很怕我们。如果他们觉得在逾越节期间会威胁到他们,或者威胁到和平的话,有可能会采取行动。”
彼得狠狠地向地上啐了一口唾沫,说:“我们都知道那是为什么。逾越节是神殿最有利可图的一段时间。人们要贡献大量的牺牲,并兑换大量的钱财。”
“这可是商人和兑钱商的收获季节。”他的兄弟安德烈补充说。
“而其中最大的获益者就是约拿单.亚那还有他的女婿,”犹大赞同道,“如果说他们俩就是诋毁我们运动的领头人,恐怕你们中任何人都不会感到惊奇。我们必须小心行事,否则他们会怂恿比拉多签发对伊萨的逮捕令。”
众人们开始激烈地讨论。伊萨举起手说:“静一静,兄弟们!”他说:“我们明天去神殿,让我们的朋友亚那和该亚法知道我们不是来向他们发难的。我们可以和平共处,没必要排挤对方。在神圣的一周里,他们可以和拿撒勒人兄弟们一起度过节日。他们不能拒绝我们进入,也许我们能与他们达成和解。”
犹大不能确定。他说:“我不认为您能和亚那达成任何和解。他憎恨我们以及我们所教授的一切。亚那和该亚法不希望让人民相信不需要神殿也能接近上帝。”
玛丽从她的座位上起身,对伊萨亲切地微笑。伊萨看到妻子的目光,也同样对她一笑,并看着她静静地转身从后门离开。她太累了,不能继续商量对策了。而且如果伊萨决心明天到神殿去的话,她觉得他们现在都需要好好休息一下。
和在旅途中时一样,玛丽与孩子们同住一个屋。她认为这样能给他们安全感,对于经常居无定所的孩子来说,多陪伴他们很必要。两个孩子都像天使般睡着了,约翰.约瑟夫黑长的睫毛搭在橄榄色的面颊上,而莎拉.塔玛尔安枕在她那头蓬松的金发里。
他们的母亲强压着想要亲吻他们的冲动。尤其是塔玛尔,她是一个睡眠很浅的孩子,她不想惊醒他们中的任何一个。孩子们如果想明天陪她进耶路撒冷的话——去领略圣城的繁华和美妙,那么他们就必须好好休息。假如对他们来说在耶路撒冷仍是安全的,那么她会带上孩子。但是如果环境对伊萨来说变得险峻,她就会带着孩子们远离这座城市。如果最坏的事情会发生,那么即使是约瑟夫的领地也不安全。她将不得不带他们到伯大尼,到马大和拉撒路家里,那儿才是安全的地方。
玛丽躺上床,忙乱了一天后,她终于闭上了眼睛。但是想睡去却不是那么容易。虽然她想睡,也非常需要睡眠,可她的头脑里汇集了太多的想法和图景。她脑海中浮现了那个严实的裹着披纱的女人,那个带着孩子在睚鲁家门外的人。玛丽一看那女人的脸就立即想到两件事情。第一,她既不是一个犹太人,也不是一个平民。她想混在平民百姓中,但是她的气质与披纱的质地泄露了她的身份。玛丽很清楚这个女人是想掩饰自己的身份,特殊情况下,她自己不也经常这样做吗?
玛丽注意到的第二桩事情是这个女人是完全无助的。她感到她的绝望,在请求伊萨的帮助时,她整个人几乎就是悲痛的化身。当玛丽细看那女人的脸,她看到每个母亲在希望拯救自己的孩子却无能为力时的怅然若失。这种痛苦是不分种族、不分信仰和阶层的,这种悲哀只有为人父母的人才可以有相同的体会。在前三年的传教生活中,玛丽见过无数张这样的面容。但是她也无数次看到母亲的愁容变做了笑容。伊萨救过许多以色列人的孩子。看起来他今天救了一个罗马人的孩子。
翌日,伊萨和他的信徒们依计划来到了神殿。玛丽带着孩子一起进了耶路撒冷。他们远远地停下脚步,观看一场圣殿外的论辩。人越聚越多,伊萨站在拥挤的人群中间,宣扬关于天国的教义。人群中有人质疑他,并向他提问,他以一贯的平静一一作答。伊萨总是能结合与贯彻《圣经》的精神做答。没多久,大家都看出他对圣律的了解和应用是难以辩驳的。
后来,通过睚鲁送来的情报,他们发现亚那和该亚法在人群中安插了神殿的人。那些人被授意故意地提些刁钻的问题。假如伊萨的回答能被解释: 为亵渎神明,尤其是在如此接近神殿,并且有那么多的见证人的情况下,大祭司就可以抓住进一步的证据对付他。
一个人走上前来问了个关于婚姻的问题。犹大一看那人就认了出来。他低声在伊萨耳边说,那是一个法利赛教徒,他曾经抛弃自己的发妻,娶了一个年轻女子。
“告诉我,拉比,”那人问,“在任何情况下,一个男人休掉自己的妻子都是合法的吗?我听人说,你说不是,而我们的圣律却不是这样讲的,摩西早就写下过关于离婚的律条。”
伊萨为了让大家都听清楚,提高了音量。他大声地做答,而且回答得很尖刻,因为他知道这个人的罪愆:“摩西写下这段训令,是因为你的心够狠!”
周围的人主要是从耶路撒冷城里来的,大都认识这个法利赛教徒。这句话中蕴涵的羞辱引得大家一片哄乱。但是伊萨并未作罢。他厌恶这些堕落的法利赛教徒,他们像昏庸的君王一样,靠向穷苦而虔诚的犹太人索要纳贡生活。他看这批祭司,表面上极度拥护律法,其实都是伪君子。他们鼓吹出一种神圣的生活,但没有一个人真正那样生活。去年伊萨在传教中了解到,耶路撒冷的人民受到了这些人的恐吓,他们害怕法利赛教徒的权势如同害怕罗马人。在许多方面这些神殿的人像罗马人一样威胁着普通犹太人。因为他们有权力在许多方面影响他们的日常生活。
“你没有读过圣经吗?”伊萨的问题对那人又是一个侮辱,他知道他是个祭司。接着,他转向人群详细地说道:“太初上帝创造男女,并对他们说:‘因此,你将舍父母而与你妻合为一体,从而不再是两个人,而是一人。上帝要在一起的,无人能将他们分开。’我说你们当中任何人抛弃自己的妻子,无异于作奸犯科。”
“要是这样的话,还不如别结婚。”人群中有人取笑道。
伊萨没有笑,婚姻的誓言和家庭生活的重要性是拿撒勒人正道的基石。他极力反对刚才的说法:“一些人天生是阉人,有些人被去势成了阉人,只有这些人不能结婚,大凡能够接受婚姻的圣礼的人,都应该有婚姻。这是我主天父的意愿,让他守护着妻子,直到死亡将他们分开。”
法利赛人受到了刺激,他反驳道:“那么你又怎么样?拿撒勒人。摩西的戒律中说,任何一个要成为领受膏油的人,都必须迎娶一名处女,而不是个妓女或者寡妇。”他显然是在针对抹大拉的玛利亚。此时她正和孩子们站在人群后面。她穿了一件不太显眼的衣服,混在人群里,没有依照她的身份戴上红色的披纱。此刻她安然地等待着伊萨的答复。
他用另外一个问题作为对法利赛人的回答:“你说我是大卫家的人吗?”
那人点点头说:“毫无疑问。”
“大卫是不是我们的人民伟大的王和领受膏油的人?”
法利赛人依旧肯定作答,虽然他感到正在步入陷阱,但已经想不出如何脱身。
“如果我是大卫的继承人,我为什么不能效法他?在场的人有谁认为追随大卫的脚步不是一件美好而荣耀的事情?”伊萨的问题在人群中引起了反响,大家都点头或招手表示赞同:效法犹太的雄狮的确是件不同寻常的事情。
